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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端坐在案前,翻看着田蚡刚刚送来的账簿,眉心轻蹙。田蚡坐在他对面,屏气息声,生怕干扰了他的思路。
这份账簿是西征需要调用的兵员、粮草、辎重等细目,由丞相府的属吏熬了几个通宵才写成的。出征是大事,疏忽不得,这次又是远征河西,行程比以前哪一次都要远,上自天子,下自群僚,没有人敢大而化之。万一兵败,谁也承担不起责任。
由丞相府统计的结果来看,可以提供大军出征所需要的物资和钱财,但一点也不轻松。大汉有积累多年的财富,但这两年用钱的地方太多,先是北征匈奴,然后又是平定两越,紧接着又要出征河西,财富消耗极为惊人。
仅这次西征而言,如果以出兵五万骑,用时半年计算,至少需要三十亿钱。如果算上战胜后的将士封赏,总预算将超过五十亿,甚至有可能高达六七十亿。
而朝廷一年能够积存的财富不超过十亿,这还是在没有灾害的情况下。如今山东大水,基本上是入不敷出,只能动用以前的积存。前几次作战已经消耗了一部分,这次打完,几十年的积累剩下的将不到三分之一。
如此惊人的支出,不仅丞相田蚡心惊肉跳,就连天子本人也觉得肉疼。花了这么多钱,如果能打赢,那还说得过去。万一打输了……天子不敢想象,那肯定是一个非常可怕的局面。
“梁啸以前曾经算过一笔账,他说,倾所有财力,连续作战的时间不会超过十年。”天子合上账簿,拍了拍,力量很轻,生怕拍碎了似的。“现在看来,他的估计还是有些乐观,他没有估计灾害带来的损失。”
田蚡听了,很不是滋味。他是丞相,名义上掌握天下民事,可是如今只剩下听命行事的份。梁啸远在庐山,连官职都没有,天子却对他多年前的一句话念念不忘。这简直是当面羞辱他。
“陛下,梁啸不过是一武夫,沙场征战,是他的本份,可是论经济民生,他如何能清楚。”
天子扫了田蚡一眼,不置可否。“丞相,你说说看,如果将诸侯王的封国收回,能不能稍缓一些压力?”
“陛下准备同意淮南王的请求?”
“是啊,山东是粮赋所在,大部分却被诸侯王收入囊中,朝廷除了一些酢金,什么也收不到。如果将他们迁徙到边远之地,收回他们的封地,也能缓解一下压力。”
“话虽如此,可是诸侯王能愿意吗?人情乐安,谁愿意离开经营已久的封国,去边远苦寒之地,披荆斩棘,与蛮夷为伍?”田蚡连连摇头。“依臣看来,淮南王只是做做样子罢了,不可能当真。”
天子叹了一声,也觉得有理。就算淮南王是真的,其他宗室恐怕也不愿意。他站了起来,背着手,来回踱步,犹豫不决。他知道这一战必须打,否则西域必失。可是看到这些数字,他又知道,这一战必须慎重,他输不起。
曹时能行吗?枚皋能行吗?卫青是能打,可是他独木难支。如果梁啸也在就好了,有他和卫青配合,这一战的胜率会大大提高。天子回想起不久前这两人在漳浦的配合,不由得轻声叹息。如果梁啸像卫青一样温顺听话,那该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