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已偏,却照着天地间的正色。人未眠,已分不清天涯咫尺的距离。四人相视,目光交织,有如天空那灿烂烟火的余晖,光芒点点,划出一道注定消寂的光华。
孙策见到李进,并没有半分诧异,摆手道:“让他们过来。”
勇士见二人上前,本来准备劫杀,听吴侯吩咐,散到两旁,虎视眈眈。李进道:“孙策,就算来了救兵,也救不了你的命。”
孙策笑起来,“这是我听到的最好笑的话。原来乌鸦站在猪背上,素来只看到旁人的黑。月色正好,我已厌烦谁对谁错,其实只想等着看看烟与火。”
他话音才落,只见到山外处,四面八方,‘通通’作响。然后就见到,山峰周边,烽火灿烂,犹如转瞬即逝的美丽,火光之后,又是永恒的黑烟竟在黑夜不散。
明暗之间,景色恢宏,气象瑰丽,典韦却变了脸色。
典韦是个很冷静的人,实际上,常胜将军能胜,靠的是冷血,而不是冷血。
热血只有在保卫曹操的时候才会用,只有在冲锋陷阵的时候才会用,而曹操这次交给他统筹全局的任务,他只有冷血冷静!
可这么冷静的人,见到烟火,不是欣赏,而是色变,就说明他从烟火中看出了什么门道。众勇士见到烟火的时候,精神一振,虽然现在只看到静默的烟和火,可他们知道孙策还有后手,这就足够!
典韦四下望过去,见到群山耸立,山外无声,可他已明白,一场大战不可避免。
他在伏击孙策的时候,孙策竟然也有准备。所以他们一定要趁孙策的人手来援之前,杀掉孙策!
可孙策的人手到底会以什么形式出现,典韦并不知情。典韦知道的是,只要有人出现在山峰下,他一定第一个知道;就算有人到了山峰下,山下有数百他的死士,扼住地要,敌人一时间也是无法冲上来。
典韦已经知道不妙,因为这次他漏算了一些因素,但他没有提醒李进,因为李进已明白道:“孙策,原来你早有准备。”
孙策叹口气,“总是被蛇咬,所以要提防井绳。”
顿了一顿,孙策又道:“你是曹操手下的刺客,但也总该有家人朋友,你若是杀了我,不过是帮曹操进行破坏。你若是不杀我,等到北方决战之后,我携天子还天下太平,岂不妙哉?”
李进目光灼灼,“我李进做事,岂用你来评说?或许你现在看我是破坏,但千年后呢?”
孙策不等回答,典韦已道:“李进,你很让我失望。”
李进笑笑,“你放心,我知道他在拖延时间,可要杀人,不用几天几夜。我现在看不出,他有什么活命的希望。”
典韦冷冷道:“我只知道,小心一辈子不多,狂妄一次就可能送命。我已完成我的任务,可我知道,你的任务极其繁重。你不应该看看千年以后,你更应该看看,迫在眉睫的危机!”
不用典韦提醒,众人都已听到,那发自远山的呐喊,那震颤山岳的蹄声。这次没有喇叭声,或许凶猛如潮的攻势,已不需兵士呐喊助威,或许真正的猛攻,反倒在惊天中有种悲壮的孤寂!
烽火早就散去,可随后,群山的四面八方,已传来征战的气息。
那是大兵压境的气息,脚步声、蹄声、嘶喊声交织在一起。伊始,这种席卷天下的气息,不过如同清幽的梦,转瞬之间,已如风起海面的浪涛,在孙策和李进谈话的时候,征伐气息已如一把烧的通红的开天辟地的战斧,炙热了山的壮阔,划破了夜的沉凝,以迅雷之势、无坚不摧的劈来。
战事又起,就在这无名的山峰,极其突兀,就在烟火之后!
孙策放出的烟花,却是江东军进攻曹军的引子。
谁都不知道孙策这时候会进攻,可想不到的进攻,才是最动人心魄的进攻。
那狼烟烽火落寞飘零,可烽火尽燃汹涌!
战事虽猛,可离他们还远,山峰的众人感受着远处的惊心动魄,却身在另外的一个杀局中。
“我其实很想见见你和典韦。”孙策道:“我知道你们不会放过我。”
李进道:“你何尝会放过我们?”
“不错,我也不会放过你们了。”孙策冷漠道:“伊始的时候,我还想着若是能挟天子,或许还能挽回你们这些被曹操扔在外面不参与对袁绍征战的人们。可我发现,那不过是痴心妄想。有时候,解决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李进笑笑,“你实在很自大。”
孙策微笑道:“是吗?”
李进心中突然有了种不安,他不安是因为孙策太冷静,这个时候的孙策,本来应该如同笼中困兽般,但孙策表现的很像个猎人。李进清楚孙策的武功,更知道他的武功真的不凡,但他自信,还能杀得了孙策。吕布已死,孙策手下除了周泰再无勇将,这时候,他看不出天底下还有谁能挡得住他来杀孙策!
孙策不笨,他现在的底牌是什么?李进看不出,所以不安。他因为不安,所以只能察言观色,希望能看出端倪。
典韦不理解李进,听到四处杀伐声起的时候,只说了一句,“李进,我们最多只有半个时辰功夫,我不想听你放屁!”
典韦这么说的时候,心中已有些焦急,他现在也搞不懂李进到底想着什么。
他虽能命令动手下的死士前仆后继,可根本无法指挥李进。
其实,他们并不是很熟。
这种关系,本来是典韦最忌讳的出兵方式,可他并没有太多的选择。
他们在一起,本来就是迫不得已,权宜之计。典韦知道,若是动用手上的兵力,当可尽杀孙策的手下,可孙策不死,他的行动就可以说是失败。能杀孙策的人,这里只有这个李进!
典韦虽是曹操手下勇力第一将,可不是说他真的在曹营里面武功第一。他虽急,可他不会向孙策出手,因为他凭借一己之力,没有必杀孙策的把握。
他只能营造出这个局,然后让李进做最后一击。可他没有想到过,李进这种关头,还和孙策扯些没用的屁话。
他是个将军,只求胜,不会像书生般穷酸透顶。他不能不服李进的武功,可十分痛恨他身上那股,酸酸的气息。
孙策吸了口气,转瞬扭头望向李进,“胡综是你的人?所以他搅乱浑水,倒戈一击,谋算于我。他这些年的隐忍,不过是埋伏在我身边,给曹操制造这个机会?你们一直并不降我,当然也是在等最后这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