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五九八团黄景升副团长刚刚来电,该团特务排已经飞驰向城北容克冈军用机场!大概只需要一个小时,就能赶到机场,支援工兵团作战!”
听着作战参谋的报告,看着眼前的作战沙盘,戴安澜师长瞪大了双眼,他霍然转身,瞪着那名作战参谋,放声叫道:“黄景升这是在干什么,他也是一个老兵了,他应该知道,就算我调派了其他部队支援城北机场,援军也至少需要三个小时才能赶到。他的特务排只有几十号人,就算是赶到那里又有什么用,这不是羊入虎口吗?传我的命令,告诉黄景升,他们的任务是死死守住鄂春克阵地,不让敌人攻克同古城外围正面阵地,其他的事情,不用他去理会,立刻把特务排给我拦回去!”
接到这个命令的黄景升,把传令兵叫到自己的面前,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骑上我的马,否则的话你就算是跑死了,也绝不可能追上雷震和他带的那批小兔崽子!”
传令兵骑着黄景升交给他的枣红色战马,沿着雷震他们走过的路全力飞驰,在道路的两侧,他看到了随手丢弃的水壶,看到了掉落在路边,甚至还被人从上面踩了一脚的长条形干粮袋,看到了特务排官兵惯用,平时连让别人摸一下都有些舍不得的美国进口单兵铲。就是在雷震他们飞奔而过的路上,到处都是被他们为了减轻负重,而丢弃到道路两侧的装备。
足足追了二十多分钟,传令兵才终于看到了特务排的背影。
听完黄景升和戴安澜的命令,雷震伸手甩掉额头上渗出的汗水,沉声道:“请你代我转告黄副团长和师长,敌人是从我们五九八团的眼皮子底下钻过去的,我们五九八团就有责任去支援容克冈机场。我们一个排是少,但是……说到羊入虎口,就算是死,我们也要用自己头上的角,从他们这头老虎的嘴里,撞它一颗牙齿下来!!!”
当听到传令兵从雷震那里带回来的话,黄景升笑了,他用力拍着战壕前面,已经被炮弹片打得千疮百孔的沙包,放声叫道:“说得好,把他说的话,全部如实向师部汇报,再发上我的一句话……谁是羊,谁是老虎,还他妈的说不定呢!”
听到雷震的回复,戴安澜却沉默了,看着面前代表了整个同古城战场的沙盘,在心里默默记算着战场上正在发生的一切,过了很久,戴安澜才低声道:“雷震,壮哉!谢晋元,惜哉!”
“你们是哪部分的?”
冲在最前面的雷震霍然止部,他“哗啦”一声拉开了枪栓,而紧跟在雷震身后,已经跑得全身大汗淋漓,却依然没有散乱队型的特务排官兵,也在第一时间抢占了附近几个视野良好,又能得到足够防御的火力点。
就在雷震和特务排如临大敌的注视中,一百多个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大半人就连武器都不知道丢到哪里的中[***]人,出现在他们的面前。这些人面对几十支只要雷震一声令下,半分钟内就可以把他们全部击毙的冲锋枪,面对特务排这样一支杀气腾腾的部队,看他们脸上露出来的表情,却好象是和亲娘走丢的孩子终于又看到了亲人,一百多个声音,更像是受过专门的编演般,异口同声的叫道:“对面的兄弟不要开枪,我们是工兵团的!”
看着这些脸上沾满了汗水和泥土,可能是因为跑得太急太猛,一次次摔倒所以膝盖部位和手掌都渗出丝丝鲜血,但是除了狼狈一点,粗气喘得急了一点之外,却几乎没有人受了什么重伤的工兵团军人,雷震的双瞳突然缩成了最危险的针芒状,因为在这些工兵团军人刚才跑过来的路上,他赫然看到了一枝枪,一枝拉开枪栓就能射出子弹,本来应该在这片战场上帮助中[***]人保家卫国,现在却被人随手象垃圾一样丢到路边的枪!
雷震手中已经垂下来指向地面的冲锋枪,再次扬起,他瞪着眼前这一群不知道跑了多久,一停下来就有大半人不由自主一屁股坐到地上,不停喘着粗气,更像是被十几个大汉轮歼过般,全身还在微微发颤的工兵团军人,放声狂吼道:“告诉我,你们是不是从战场上逃跑了,你们是不是当了逃兵了?”
听着雷震的怒吼,那一群工兵团的军人全部都惊呆了。就是在他们面面相觑中,雷震犹如惊雷炸响的怒吼,继续狠狠轰进了他们的耳朵里:“说,你们是不是逃兵?!”
没有人能回答雷震的问题,也没有人敢迎视着雷震那双几乎要喷出火焰的双眼。他们当然是逃兵!如果不是逃兵,为什么会丢弃自己的阵地,丢掉了自己的武器,慌不择路的跑向了五九八团驻守的鄂春克方向?
瞪着这群脸色越来越苍白的工兵团军人,雷震伸手指着容克冈军用机场的方向,厉声喝道:“懦夫!我告诉你们,如果我是你们的长官,如果我是督战队,我早把你们这群把军人脸面丢光的懦夫全毙了!”
“就你不怕死,就你敢和敌人拼命,就你才是五尺高的汉子?”
面对雷震的怒斥,终于有人说话了,在那一群逃兵中间,有人梗着脖子,用带着哭意的声音,嘶叫道:“我们一群大老爷们跑到缅甸,不是为了丢人来的,我们也想和敌人拼命啊,可是敌人不知道咋的,就突然钻出来,兄弟们全被打乱了!我们都是老兵,都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想活下去,最好的办法绝不是逃跑,而是和敌人去拼命,但是当兄弟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团长已经带头逃跑了!一看到团长跑了,副团长,营长都跟着跑了,我们这些大头兵,就算是想拼命,想反击,可是没有军官带领,新兵也跟着逃跑,最后就连老兵们也被卷在了里面,我们又有什么办法?”
“少和我说废话!”
雷震伸手指着远方容克冈军用机场的方向,放声狂喝道:“我现在就是带领部队去支援那里,我相信还有更多的援军正在向那里集结,我们就是要从敌人手里,把你们丢掉的阵地重新抢回来!不怕死的,就握紧自己手里的枪,和我一起打回去!怕死的软蛋,就扒下自己身上的军装,自己想办法滚回家去吧!”
说完这些话,不再理会这些苍白的脸色中,突然又重新扬起一片血红的工兵团军人,雷震放声喝道:“特务排,加快行军!”
只用了五十五分钟,雷震就带着他的特务排,跑完了七千多米的山路,冲到了容克冈军用机场附近的一片山坡上。
团长带头逃跑,整个工兵团被敌人一次冲锋就打得溃不成军……雷震早已经从那些工兵团逃兵的嘴里,得到了情报,可是当他终于带队突进到容克冈军用机场,这样一个一个小时前,还驻守着整整一个团中[***]队的军事重地时,雷震真的呆住了。
因为,战斗已经结束了!
一场双方投入兵力,都达到一个团的交战,仅仅过去了一个小时,就已经彻底结束了!而在容克冈军用机场上,扬起的已经是最刺目的太阳旗!看着那些在机场附近来回奔跑,重新修整战壕,已经做好迎击中[***]队反扑的曰本军人,雷震紧紧的捏住了自己的拳头,因为身为一名军人,他清楚的知道,没有半个小时以上的忙碌,曰本军队重新构建的防御网,绝对达不到这个程度!
一个团两千多号人,面对一千名摩托化部队外加一个中队骑兵的联手冲击,最多只支撑了半个小时,就把永克冈军用机场,一个如此重要的战略重地,拱手交给到了敌人的手里。
就算这个工兵团的人是两千根木头,是两千头猪,一千多号敌人想要在短短半个小时内,把他们全部驱赶出去或砍倒,也绝对不可能完成!
而就是在这样的战斗中,工兵团不但将阵地拱手让给了敌人,更有大约四百多人,成了曰本军队的俘虏。侧头看了一眼一路跟着他们,同样趴在小山坡上的工兵团士兵,雷震的心里突然又有了一种欣慰,至少这一批他半路截下来的逃兵,明明知道回来就要面对十倍于己的敌人,还是一个不少的跟着他,重新回到了这里!
就像是刚才那个士兵说的那样,他们中间绝对不缺乏敢于和敌人拼命的勇士,但是面对主帅逃跑,整支军队没有了灵魂,面对所有人都抱头鼠窜这种潮流,他们就算是心有余也力不足,最终也能随波逐流罢了。
直到这个时候,雷震才真正对“一将无能,累死三军”这句话,有了最深刻的理解。
五九八团有了黄景升这种能够慷慨激昂,说出“成功虽无把握,成仁却有决心的”将领,就能在鄂春克阵地上,顶住曰本两个联队的反复攻击;而工兵团,就算是装备不够精良,训练不够严格,毕竟也是二百师的部队,但是有了李树正这样一个枪声一响,就带头逃跑的团长,他们面对一千多名敌军的突袭进攻,就连一个小时也支撑不住!
雷震望着容克冈军用机场上,那高高昂起的太阳旗,他慢慢捏紧了自己的拳头。过了很久,他才低声道:“任务失败!我们……撤退!”
如果工兵团团长李树正,还带领部队在这里拼死抵抗,就算是猝不及防,凭借地利优势,他们至少也可以抵挡住敌人的几次冲锋。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这支人数只有几十的特务排,第一个赶来参战,就算是不能改变战场格局,却可以成为一针强心针,注入到每一个工兵团兄弟的身体里。
但是现在,工兵团这个主体已经没有了,他们这支强心针,已经失去了最基本的意义,就算是雷震真的不顾一切发起冲锋,也只能像戴安澜师长说的那样,顶多是羊入虎口,为占领容克冈军用机场的敌人,再多添上一笔小小的功劳罢了。
当雷震带着一身疲惫和任务失败的失落,返回五九八团防守的鄂春克阵地时,雷震再次惊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