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二十七,皇城早已飘雪半月,滨州却仍是日光明媚。李仲扬下了马车,抬头看着那在强光下的木牌匾,上回来时是奔丧,如今再来却是团年,不禁感慨良多。又想起儿时兄长常背着母亲给自己匀好吃的,更是感伤。
进了宅子,给李老太请了安,又向韩氏问了好。见了李三妹,立刻又板起脸,俨然是个严厉兄长模样:“ 回来了?”
李心容笑笑:“回来了。”
李仲扬收回视线,韩氏便说道:“二叔先回房歇着吧,后厨那水还在烧着,待会上好了水,再让嬷嬷去请二叔。”
李仲扬微点了头:“有劳大嫂费心。”
李老太见了跟在他身后的何采,拉了拉伏在膝头的安平:“安平,你姨娘来了。”
小孩子忘性大,况且安平才四岁,半年多未见她,根本已忘了她,仍是躲在祖母身旁不肯出去。何采面色淡淡站在远处,神色毫无波澜。李老太见她不愿过去,也作罢了,让李仲扬歇着去。
回了房,沈氏让人在屋里起了炉子,给李仲扬褪下厚实的棉衣,打发了她们出去,揉着他宽瘦的肩,笑道:“这离过年都没几日了,我倒差点以为二郎又临时当值。”
李仲扬默了默,声音极低:“迟了几日,确实是有事耽搁了。怕是再过一些时日,朝廷会有大事发生。”
见他面色竣然,沈氏也知非小事:“这事可是关乎到夫君?”
李仲扬面上难得露出淡然笑意:“夫人不但蕙质兰心,也深懂为夫。”
沈氏笑笑,坐在他一旁问道:“到底是何事,听见大事二字,心里慌了慌,可是见二郎心情似也不错,倒不见得是坏事。”
李仲扬执了她的手,轻声:“大理寺正在查吕大人,已来过翰林院许多回。圣上也有密命。”
沈氏吃了一惊:“查吕丞相?自他做了丞相,也不曾听说他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怎的突然就查了?”
李仲扬淡声:“官场的事瞬息万变,即便是像宋家那样以清廉严明的官家人,也多少有些肮脏事,且不说是故意为之的,迫不得已的事也无法避免。吕大人自做上丞相,一直暗地敛财,圣上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沈氏问道:“那可是如今更加变本加厉了,才惹怒了圣上?”
李仲扬摇摇头:“太太可记得礼部的王尚书?”
沈氏点头:“记得,利用官职欺压百姓,敛的钱财可堆成金山银山,后来被斩首示众,大快人心。”
李仲扬轻轻笑了笑,略显薄情:“他的贪官之名从上任之初就有,后来愈发恶名昭著,可圣上却由他敛财十年才惩办。”
沈氏知他素来说话不喜冗长,每一句话都绝不是白白说过就算,仔细琢磨半晌,忽然明白过来:“二郎的意思是,圣上故意纵容王大人?”
李仲扬微微点头:“纵容贪官敛财,待时机成熟,杀了贪官,而抄家所得来的银子可充实国库。如此一来,不但不会失去民心,反而因斩杀贪官更得民心,国库财政又可得缓解。一石二鸟的计策,天衣无缝。”
沈氏听的心中寒凉,这官场上的事果真不是她这妇道人家可揣摩的。圣上这计策虽好,却是苦了百姓。
李仲扬又道:“因五六年才出一个这样的京官,百姓骂的绝不会是圣上,只道是圣上还未知晓。等事情闹大不可收拾了,圣上再出面,便如及时雨,百姓道好。”
沈氏摇头苦笑,又抬指封了他的唇:“回了京城,这些话便不要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