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镜明人虽不咋样,但一笔字却在京中颇有声名, 龙飞凤舞一堂华彩, 喜欢的人赞他笔下有盛世繁华之景, 讨厌的人骂他的字里透着一股卖弄之意,类似于辞藻华丽的文章, 空有技法而无风骨。
姜侯赞他的字“有些风骨”可不就是指着和尚叫秃驴,当面骂人吗?
田夫人也出自读书人家,外界对丈夫的书法评论她也有所耳闻,而田镜明对自己的一笔字极为满意, 还特意挂在厅堂之上, 供家中来客欣赏, 没想到碰上姜侯这种混不吝的,半点眼色没有, 先不提她带兵上门, 便是对丈夫书法的侮辱田夫人也不能忍受。
“姜侯既不喜拙夫的字, 还要站在我家中指指点点,可是欺我田家无人?”女儿已经出城, 此去遥遥万里,田夫人数日不见丈夫,内外交困, 还得撑起当家主母的体面,一肚子委屈无处诉, 姜侯一句话便引燃了她多日积压的负面情绪。
学渣姜侯也很冤:“我难道不是在夸田大人的字不错?”
武夫顾勇小声提醒:“……还评价了田大人为人。”不过他觉得姜侯说的也是事实, 姓田的确是墙头草。
李恪感受到了田夫人鸡同鸭讲的无奈, 差点笑抽过去, 不过他还未曾忘记自己的职责,极力把笑走位的五官拉回来,想要做个尽职尽责的小兵。
姜侯脸皮奇厚,心理素质强悍的让李恪叹为观止,更别指望她认错,相反她还有一套自己的歪理:“田夫人别恼,墙头草还有种说法叫识时务者为俊杰,我虽不赞同田大人行事,但对他的书法还是很欣赏的。”
田镜明平生最恨旁人跟他讲风骨,无论是字体还是为人,他都缺少一种坚定不移的力量,连带着田夫人也被丈夫行事影响,但凡别人讲风骨她总要疑心对方在嘲笑他们夫妇,偏姜侯还当面指着鼻子骂,她虽不知姜侯来意,还是冷冷下了逐客令:“老爷不在家,姜侯若是有事,麻烦改日再来!”
愤怒冲昏了她的头脑,小女儿的和亲等同于剜了她的心肝,心痛又疲惫,远比清醒时要迟钝,只当姜侯闲来无事上门消遣,她又是实权军侯,亲卫不少,却已无心接待,更想赶快回到床上去,躲进被窝偷偷放纵她的软弱。
“那可不成!”姜侯显然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她也无意体谅田夫人的心情,板起脸来公事公办:“田大人已经被押入天牢,本侯奉皇命前来抄家,还请田夫人配合!”
田夫人面色苍摇摇欲坠:“我家老爷——”还是身边跟着的贴身丫环眼疾手快扶住了她。最疼爱的女儿和亲,丈夫被打入天牢,马上就面临着家破人亡,使得她迸发出巨大的力气,扑过去紧紧抓住了姜侯的手腕,神情近乎狰狞:“你说什么?抄家?为何要抄家?”
姜侯向着宫城方向拱手道:“本侯奉陛下旨意前来办差,至于为何要抄家,那本侯就不得而知了。田夫人若是好奇,不如进宫去问问陛下?”
田夫人绝望的朝后跌坐了下去,大半生的教养已经困住了她,使得她没办法嚎啕大哭,撒泼打滚以发泄内心的悲苦与愤怒,只能满面泪水的质问:“为何要抄家?为何……”
——皇家前脚遣了她女儿远往异国他乡和亲,后脚便要抄了新封县主的娘家,难道就不怕其余臣子寒心?
姜侯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的,她挥手让人把田夫人拖下去,府中所有男丁女眷分管两处,奴仆集中在一处院落等侯发卖,紧跟着便开始清点田家财物。
田镜明喜欢书法,家中钱财不少,但字画更多,收藏颇丰。李恪生怕姜侯不懂这些东西的价值,正准备看她笑话,却发现姜侯自己学识不咋样,但对她不太懂的字还是保持着敬畏之心,吩咐顾将军带兵搜的时候手脚轻点,还向他请教:“六殿下不如帮我掌掌眼,看看田大人这些收藏价值几金?”
李恪被她这么庸俗又简单粗暴的字画评判方式给惊到了:“姜侯衡量字画的标准便是……价值几金?”
姜侯不吝于在李恪面前展现她的无知:“不然呢?就算是传世之作,在文人墨客手中价值千金,可在我这里想的却是能换几车粮食,可供多少人食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