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扬灵早惯于算计,见周君清等在此处,料定她必有所图。又思忖自己与孟昱的私情定是不容于后宫,若传扬出去,二人皆落不了好下场。即便周君清无凭无据,自己大可以矢口否认。但若激怒了她,惹得她成心设套,倒是防不胜防。莫若此刻便将话说清楚。
于是开门见山道:“想来王妃已看清楚方才之事,我亦无话可说。但王妃若要问我那是谁,便是打死也不能说。”她知晓周君清只在后宫,必定不认识孟昱,当务之急便是隐去孟昱身份。接着又道:“王妃若是愿意帮我隐瞒此事,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他日结草衔环定当回报。我自知身份低微,不敢说能堪大用。但鸡鸣狗盗之徒亦为孟尝君所养,我想我不是全无用处。”
周君清却轻轻笑起来:“宋较书何出此言?我虽不懂政事,亦知较书身份特殊,不敢等闲视之。”
宋扬灵立即屈身道:“愧不敢当。”
“往日里听人说宋较书聪明过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快人快语,又心思周全。只可惜,我不在较书的心思之内。”周君清倒是一派和颜悦色:“今日所见,我权做不见。久候在此,也并非有意刁难,而是我无意撞见你的私事,既然看见,也无须隐瞒,不过只是想告诉你我看见了而已,以求坦荡。”
宋扬灵在宫中日久,早养成了一副九曲十八弯的心肠。听周君清如此说,还有些不相信,只当她是以退为进,于是又道:“若王妃有话,但说无妨。但凡我能做的,义不容辞。”
周君清笑起来:“我所说便是我的真心意思,没有言下之意,亦无弦外之音。我知晓较书往日里周旋于众人之间,小心谨慎,长袖善舞,但这份心思实在无需用在我身上。话已说透,天色又晚,我便告辞了。”
夜幕降临,远天倒是有一轮模糊的满月。借着月色,宋扬灵见周君清神情坦然,毫无惺惺作态之意。这才相信她所言非虚。一时倒不好意思起来,立即认错:“是我小人之心了。”
“先小人,后君子。也是常情。”周君清倒是不甚在意。
宋扬灵倒有些百感交集。她不是没在宫里见过好人,比如赵押班。当日承他照拂,她也铭记恩情。但实话说起来,赵押班论资历论劳苦功高,不输现在一众都知,却只落得在后苑守着先帝的书阁。所谓好人有好报,那都是编来愚众的。站在高位的人,哪一个不是双手鲜血,罪孽满身?正因为践踏规则成就了非凡之功,所以才格外害怕别人也用一样的手段来取代自己的位置。这天地之间,若真有至善的一日,便是如同庄子所言,圣人不死,大盗不止。
她情知同周君清这样的人说这些是行不通的。劝她防人之心不可无也未见得有效。总之此番承她的情,日后暗地里多加照料即是,也不必说出来。各人有个人的活法,也自有造化。似周君清这般光风霁月,自有其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