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仪见外祖母这把年级,在府中一点权柄也沾不到,王氏挟制了她,杨氏不惧于她,而徐氏前面一套背后一套,也就是有求于她的时候,才来献点明面上的殷勤。就如这羊汤,到了李氏这里便也淡的如水一般了,平日里她阴逢阳违的事情那还能少得了,若不是仗着元秋时时过来打点,她的日子怕还不如今日,思到此,心中也是十分难过,握了李氏手道:“我就陪着外祖母又如何,横竖我有那份嫁妆,虽如今四舅母常言公中嚼用不缺我的几个,但真要分了家,那份嫁妆也足以养活外祖母到天年,届时,我便仍上山做姑子去,我原便做惯了姑子,也不爱这俗家生活。”
李氏何尝不怜惜蒋仪,她是自己最疼爱的女儿留下的一点遗苗,她恨不得用了全部身家性命去呵护她。但是女子到了十八岁上还不嫁人,便是错过了嫁人的年级,况且她又有名声背在身上,此时英才愿意娶她可不是极好的事情,即保了嫁妆不外落,又能让蒋仪从此有安生之处,况她在府中还能时时照看。
李氏思到此,便也回握了蒋仪手道:“女儿家到了年级自然是要嫁人的,如今祖母还在,你舅舅舅母们自然要看在我的面子上接纳了你,但等将来我走了你又如何自处?做姑子的话就再莫要说了,你当日从历县来的情景,那身上手上的伤和茧子,我一辈子都不能忘了的,我是死也不会让你去做姑子的。”
蒋仪思起自己白日劝慰元蕊的一番话,与李氏劝慰她的话何其相像,元蕊不能随便一人嫁了了事,她又何尝能闭着眼睛叫有才娶进东跨院去?所以但凡还能劝人,也不过是未曾落到自己身上罢了。
只她自己心中早有计议,却也不与李氏多说,吃完了饭便起身道:“外祖母慢用,仪儿这几日自书完了经书,就未曾去给大舅母请过安,这会子吃完饭了,陪她过去闲聊一会儿。”
李氏忙点头道:“快去!快去,你大舅母整日孤身一人,很爱叫你们陪她过去说说话的,如今夜又长,她睡觉又不稳,陪她多闲话会儿夜里也睡的香。”
蒋仪辞别了出来,又套上了那件大棉褙子,一出李氏房门便觉得外间冻的整个人都要抖了起来,见福春缩着手站在廊下,便叫了她一起往六里居去。
因冬日天黑的早,此时路上已是黑绰绰的,福春笑道:“姑娘,咱们很该多去去六里居,满府里就她们院子最热活。”
蒋仪在黑暗中微微笑着,却不说话,她两自正门进了六里居,见院中丫头都已歇息了,厅房屋中亮着灯便往厅房走来,正走着,就听里间王氏笑道:“四房就是歪歪肠子多,还只当有多聪明一样……”
“哟,表姑娘来了,快里面请,大夫人正等着了。”忽而说话的声音停了,燕儿迎了出来笑着虚扶了蒋仪,又有个小丫头忙着打帘子。
厅房临窗大炕下生着红红一盆子炭火,因是上好的银霜炭,一点烟气也无,王氏靠着大引枕歪坐在炕上,想必方才正是与燕儿等丫环在此闲话。她虽在屋中也披件光溜溜软绵绵的灰鼠搭子,脸上透着一种混身上下从里透到外的热气了,放眼整个孟府,也只有她才能在寒冬拥有这样的热和劲儿。
自打蒋仪替元秋书的经在圣人那里讨了好彩头,王氏对蒋仪便也亲热了几分,她伸手拉过蒋仪的手,叫蒋仪在自己身边坐了问道:“好孩子,这几日还念经着不曾?”
蒋仪道:“这几日却没念,只断断续续习了些王羲之小楷,天冷墨涩又手冻,字总写不好的。”
王氏收了手笑道:“咱们这满府里,没有几个能书大字的人,你母亲也是斗大的字识不了一框,想必你是继承了蒋家的传统,才能书的一手好字吧。”
蒋仪已与蒋家断了亲,便低了头笑笑,却不便再提蒋家。
王氏也笑了笑道:“我原来在这些事情上也淡的很,只是听前儿圣人冒着大雪去了趟相国寺,那这佛祖,必然也是真有的吧?”
蒋仪道:“自然是有的,前朝则天女皇帝曾亲述开经颂言,就是‘无上甚深微妙法,百千万劫难遭遇。我今见闻得受持,原解如来真实意。’当年则天皇帝还是皇后的时候,虔于佛法,曾亲请三藏法师实叉难陀翻译《大方广佛华严经》,经书翻译圆满完成后,她喜这经义玄妙希有,亲书这四句偈言为开经偈。后世的高僧大德们再也无人能做出这样偈言,这四句偈言也就成了每本经书的开经偈。”
王氏听住了这话,思了半晌才问道:“那这佛经里,可有超渡亡灵的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修正了一下章节,可能会给大家造成虚更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