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郗虑愣了一下。
『亮不才,曾自耕于南阳。』诸葛亮笑了笑,说道,『郗议郎所言,倒也不假,根朽自然木枯,然亮试问,树植于林中,庄禾于田亩,所用其何也?果实甘美,粟麦香甜,何尝皆为用其根乎?若无枝叶果实,一味求其根盛,又有何裨益?』
郗虑有些卡壳,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一些什么好。
一旁的国渊站了起来,说道:『重农,乃护之根固也。根固而不伐,自然枝叶繁茂,诸业自兴。事有轻重缓急,社稷之政,也当有偏重,在下并非言工商之业无用,而是不应特以关注,别加荣耀而已,若是皆以商可贾名爵,又有何人愿上阵搏杀?即以今日论,社稷倾颓之际,自当重农兴作,商贾之事。何足道哉……』
然后并没有等诸葛亮反驳,便是急促的继续说道,『先帝于雒阳之时,商贾供输而可得官,此非恶政乎?商贾之人,重利而轻义,若使为吏,必然刻剥百姓,使朝堂污浊,人竞奢靡、刑罚过差,甚至以腹诽入罪,其根由皆在于此!是故,重农可,重商不可,还望骠骑三思!』
『汝误矣!』诸葛亮指点着国渊笑道,『商贾输粟而可为吏,非先帝一人,乃孝文孝武之始也,莫非此亦为恶乎?政本善也,奈何用之以为恶,便恶甚也!政之过乎?用之过乎?』
『然愚蠹之辈,多以孝武盐铁而恶之,输粟得爵而懑之,殊不知孝武之时,外有匈奴之逼,内有诸侯之扰,国用不足,兵戈不强,若无孔桑等为政,又何能北逐匈奴,南定瓯越,成就盛世?凡事皆有利弊,农如此,商如是,大言其弊,讳言其利,便是传学有道,经书渊博?其可怪也欤!』
国渊涨红了脸,就连郑玄也不免咳嗽了一声。
『好了!』斐潜出言说道,『孔明不可无礼!还不向郑公道歉!』
诸葛亮连忙转身,向郑玄行礼,『小子一时妄言,还望郑公恕罪……』
郑玄抽了一下面皮,『无妨,无妨……』
斐潜示意诸葛亮坐下,然后说道:『上古之民,自由自在,并无规矩,周公定井田,方有赋税,传承至今。周公定之赋税劳役,善乎?恶乎?若其善,何有战国礼乐崩坏,周朝覆灭而不今在?若为恶,何有民以诗经传唱,延国祚八百年?』
『或有贤,言必上古如何,春秋怎样,亦或是汉初孝武光武之时,义愤填膺者有之,惋惜怨叹者有之,旁征博引,据字论句,似乎甚是有理。然世间事,有利则必有弊,若因有弊而不为,则唯垂手待死而已。国家为政,要在应天时、问风俗、察民情,加以教化、疏导。今四方疲敝,百业不兴,是当皆重之,何必分农商?如天旱之时,理应堰河储水,偏偏有人言水多则洪,害田无数,故不应蓄水。其言可乎?』
斐潜此言,也是隐晦的表示如今重商的政策,是临时性的。既然是临时性的,你们别太激动。同时也暗示,倘若商业的发展影响到农业生产,自然会收紧口子,而倘若还没有这种危机萌现,那也叽叽歪歪的说这个讲那个了。
斐潜的话句句占着理,却又极其油滑,虽然还是有些人觉得这个『临时』有些问题,但是一时之间却也难以找到什么否决的地方,只好抓之前的小问题,『既然如此,骠骑又为何要西贾输入金银?钱之为物,只便流通,饥不能食,寒不可衣,非民所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