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商议妥当,林楠又想起她与虞世兰在一处,亦知半闲堂开业当日,义成郡主前来捧场,有心想要借义成郡主的势,可是话到嘴边又忍了下来,心道:我一个堂堂男儿,不能养家糊口已经惭愧,如今却想要让阿姐去开口借别人的势,哪怕那是她亲姨母,假若我开了这口,岂不沦为了不孝不义的自私鬼!身为人子,不能亲手替父报仇,便是不孝;又要强人所难,起了这不该起的心思,便为不义!
他心中为自己起了这个念头而羞惭,便对方才林碧落与义成郡主在一处的画面也没觉得那么心慌刺眼了,只旁敲侧击的问她:“阿姐,你那位郡主姨母约了你来赏菊?”不然,依林碧落一心赚钱的生活,哪有闲功夫来赏菊登高?
提起这事儿,林碧落又是愁绪满怀。
义成郡主此次似乎是铁了心的想要将她留在身边,不但替她准备了衣物首饰,连身边侍候的贴身丫环都准备好了,又昭告了虞家全家,还兴奋的跟她提起东林书院有多好,生怕林碧落不信,拉了虞世兰来当例证。
虞世兰对身边能跟个小表妹也有几分期待,以大姐大的姿态叮嘱她,在东林书院欺负了谁都没关系,反正不要被人欺负了就好!
林碧落当时一头黑线,仿佛看到了前世学校里的小太妹——依这家伙的脾性,恐怕欺负同窗的事情没少做!
“阿弟,姨母这次死活不肯让我离开,我正想法子脱身呢。你回去便跟阿娘说,待我脱身了就回家,让她别着急!”
林楠:“……”这种拱手将姐姐送给别人家做女儿,比嫁出去更令人难以接受。
“阿姐……你真能离开郡主府吗?”林楠对此事持怀疑态度。
林碧落头都大了:“我边走边看,过两日我借口想家了,就去磨姨母,磨到她心软,总能许我回家的。”事实上来硬的应该更顺利,可是每次看到义成郡主瞧着自己的眼神,林碧落便心软了。
接触的越久,林碧落越不忍让义成郡主伤心。
姐弟两个分别两三个月,本来有许多话要说,不过今日乍然听闻沈嘉元娘舅家姓姜,又有林碧落被义成郡主带到了身边,一时半刻还回不了家,都没什么心情再说话,便回返了。
他们离开好大一会儿之后,山石上方传来一声憋屈的怪声怪调:“终于走了!”说这话的正是秦钰。
开宝寺不供应酒,他偷带了菊花酒上山,本来约了楚君钺出来饮酒,寻了个避人的所在,在山石之上盘膝坐着,准备对饮,哪知道远远看到林家姐弟走了过来,此处山石嶙峋,形状怪异,但高处却有一凹陷之处,倒容得他二人盘膝对坐,将将露出个头顶,冠子的颜色倒与山石的颜色融为一体,林家姐弟心中有事,只远远打眼一瞧无人,便奔着这处来了,哪知道接连听了两桩秘闻。
前一则倒无关紧要,只关系到林家与姜家,后一则却悚人听闻的多。
“没想到这林家三姐儿竟然是义成郡主的外甥女儿?!”秦钰饮一口酒,忽想起一事来,奇道:“义成郡主只有一个妹妹,这个外甥女儿又是哪里冒出来的?”若说是堂房姐妹,可也没听说哪位郡主生了孩子养不起,要送到市井人家去的啊。
“你没听说过义成郡主的亲妹妹义安郡主之事?义成郡主性子高傲,又不是多亲和的人,哪里会管别的堂姐妹生的女儿?当年听闻义安郡主生女早夭,她随容将军被流放边陲,三姐儿想来便是义安郡主的亲生女儿了。流放之路千辛万苦,不说是个初生婴儿,便是个成年人也不见得能经受得住这一路苦楚。”
夜色之中,楚君钺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但秦钰与他相处惯熟,知道他沉默的性子,这会儿便忍不住替他庆幸:“阿钺,幸得你家求亲,林三娘子拒了。不然她这身份若是真的,被上面知道了,可影响你们楚家前程了。与逆匪有了牵连,哪有好果子吃?!”
都是在官宦世家里长大的,哪怕是秦钰这种只有虚职不曾有实权的浪荡子也知站队问题关系到了个家族的兴衰荣辱。
楚君钺望着远处开宝寺大殿的灯光,以及星星点点陆续亮起来的院子,仿佛一下子太阳便掉进了黑色的深渊,天色便暗沉了下来。
“二郎,自三娘子订了亲,我一直在想,她为何会拒绝我。”他忍不住苦笑着饮尽一杯菊花酒,又倒了一杯:“想了这几日,还是想不通!”接连着饮了好几杯之后,他却忽尔绽开了一个豁然开朗的笑容,“今儿晚上幸亏你请我喝酒了,多谢!”他重重一巴掌拍在秦钰肩上,只拍的秦钰一声惨叫。
“你谢什么啊谢你没拍碎我的肩膀?”
眼见得他往下跃,几下就落到了地上,秦钰看看这山石的高度,只能笨手笨脚往下爬,心里的还好奇不已:“难道你现在想通了?楚三郎你给我停下来!”
楚君钺大步往前走,身后秦钰好不容易从山石上爬下来,又暗悔他当初为了寻风雅,非要爬到这山石之上去,大半夜又怕踩空,待他下了山石跑过去追上楚君钺,前面已经是香客留宿的小院了。
借着院落里的灯光,秦钰只觉楚君钰与前几日的神色大有不同,福至心灵来了一句:“楚三郎,你不会真准备抢亲吧?”
听他那帮护卫私下瞎咧咧,已经从抢亲计划到抢亲不成功,婚后搞破坏再拐卖生下来的孩子等一系列恶性治安事件上去了。秦钰当时听着,也凑几句热闹,但心里未尝没替林三娘子的婚后生活捏了一把汗。
好在她现在年纪尚小,待得成亲总得两年多。
两年多的时间楚三郎这心思估计早歇菜了。可是眼下瞧着他这神态,真不像遭受了人生重大打击,倒像获得了神药,瞬间新生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