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域的风清暖而鲜新,带着与别处不同的湿润;云层是如此轻透干净,阳光仿佛没有任何阻隔铺陈而下,视野也像是为这样热烈而浓郁的温暖所感般,流转着能叫人怦然心动的暧昧。
素娘仰头望着遥远的海的地平线,晨曦的辉光从她白皙脸容上游离,叫她沐着光的整个人都像是要融入这天地般美丽,小小的冰做似的凤凰站在她肩上,犹如荧火般闪烁着晶莹透亮的光华。太美,见她一眼,都觉得,这天地间的风与光是如此贪恋着她,恨不得将最美好的一切萦回于她身侧,永远不离开。
杏衣的青年将她从海岩上抱下来,以指作梳为她梳理被风拂乱的发丝。
素娘双手环抱着他的颈项,把脑袋搁在他肩上,回眸的时候,望见远远看着这厢的红玉,怔了怔,眨眨眼,露出一个软和的笑容。
红衣剑灵有着极妖娆的颜貌,可优雅妩媚之中又蕴藏着属于修道者的凌厉坚毅,身姿永远端庄挺拔,气质一贯高贵骄傲。她的身侧环绕着互相打闹的兰生襄铃风晴雪等人,倒像是无意抬头看了那么一眼般,注意到她的笑,也回以一个点头问候,便移转了视线。
素娘偏着脑袋好奇得观察了半晌,才收回视线,仰头对着身侧的人笑一笑。
殊不知红玉心中激荡极其游离不定。身为剑灵千年,无论以怎样的形态出现,都是坚定执着并且自信的,可这回明明有所觉察,却总有莫名的情绪干扰着她的判断。
欧阳少恭这个人着实难以评判。
红玉奉主人紫胤真人之命,前来看护百里屠苏。关于百里屠苏身侧的人都在她的观察范围之内,至少也要判断有害无害,会否带来危险。所有人都一目了然,唯独欧阳少恭此人,矛盾得叫她几乎怀疑自己的判断。
红玉素来相信自己的直觉,可这回叫她郁闷的却正正是直觉。
一言一行皆叫人如沐春风,无有不好,反是太好,就像镜中花、水中月,世上如何有这般无缺之人?越是如玉如英的君子,越是叫人看不透彻。初初见着欧阳少恭第一眼,红玉便起了警惕之心。
江都花满楼那位“天眼者”瑾娘所言的一句话她无比赞同:事有反常,必为妖孽。这人世当真有上善若水利万物而不争的君子?红玉确实是不肯信的。而后来的始皇陵之变更是彰显她这一点想法的正确。欧阳少恭心机深沉,多智如妖。
无法相信干净的表象能与深沉的内里融合得天衣无缝,那就只能归判为他藏得太深。对于未知事物的恐惧,不但是人,连剑灵亦是会心怀不安。谁知道那静谧如幽水般平和的心境之下,会有怎样激烈爆发的情绪;谁知道那处处为人着想看似无私大义凛然郑重的态度下,会有何等阴暗诡秘的心思。
百里屠苏全心全意相信这一位“先生”,而欧阳少恭有所保留,这就是红玉一直担虑的。
可是他与百里屠苏又有什么牵系呢?他与众人又有什么牵系?
欧阳少恭不在意百里屠苏,不在意脱离恶人掌控的玉横,不在意青玉坛的权柄落到谁人手中,不在意前路所遇到的一切,除了把自己怀中的那个人看得比眼珠子更紧之外,其余所遭遇的一切仅仅只像是附带罢了!——红玉不会连这点都看不清。
那会否又真是她多想了?毕竟,这个男人纵表里不一高深莫测,又与他人有什么关系?相反,还是他人所求需他伸出援手!
正是叫红玉连自己都无法说服,才不敢把自己的怀疑警示于人。
当然,让红玉为难的还有一点,不但是欧阳少恭,连他所珍视之人,那个名为素娘的女子,也难看破。不过对于素娘来说,仅仅是难看破而已,她能叫人看懂。
她实在太纯粹,太干净,欧阳少恭是一团斑杂不清黑白的灰暗,她就是能被光芒从头至尾从身体到魂魄都能穿透得一干二净的白,哪怕是以红玉在这世界所存在的年岁之长,她都难以想象世上竟会有这样的人,温柔无害到了这样的地步。
风晴雪喊:“红玉姐!你在发什么呆——来看看这艘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