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祸。
这世的名字叫做阿祸。
或者说,这连名字都不算的词眼,充其只是个与他人识别的代号罢了。
被用力搀扶住才能勉强靠在床头的少年,最先开始狼狈的模样只让人觉得无比心酸。即使是最简单的动作都已然能倾泻他大半的力道,似乎努力想要凭己支撑,可挣扎得气喘吁吁身体还是完全使不上力,等到好不容易坐端正时,身上已出了一身薄汗。
可随后,他只抬头看了那么眼,就叫人的心也随之被狠狠揪紧了。
被汗打湿的发虚虚贴着脸颊,更衬得那面貌的轮廓瘦削娇小,精神还蔫着,承了这番折磨也难免显露大病初愈般的憔悴,可那五官的精致纤美却并不曾因此而消减了半分。
肤色苍白得甚至连青色经脉都清晰可见,挺直的鼻梁与浅薄的嘴唇,与其说是像他过分忧美的母亲,还不如说与他舅舅生得一模一样——至于脸廓跟那双眼,即使方其墨再不甘,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传了他亲爹的样子——若非给了他另一半血脉的人,本就是界内最疏冷的高岭之花,怎会让这对父子,纵然冷淡沉默至此,还是显露出如风光霁月般的昳丽?
他面前的男人只看得眉心一跳,连忙摸出颗珠子在他身侧扫了扫,他就瞬间感觉身上一轻,黏糊糊的感觉顿时改换做了清爽。
“阿祸,你的灵根还在重塑……”方其墨小心翼翼选择着语缀,“一定不会出问题的!只是过后约莫要重新修炼,阿祸你莫急,好歹因祸得福……魂魄补完了,会有什么状况师尊说还需观察,而且……而且双灵根或许能被塑成变异的单灵根,不一定会废掉,阿祸你……”
他话还没说完,胆战心惊等待着外甥可能会有的任何反应,说到这里却再忍不住,头一转恶狠狠冲门边喊:“哭完没?你哭完没?!这不没死你特么哭什么哭?!!”
此世的娘亲本能得往后缩了缩,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注视到儿子如惯常那般冷淡毫无波动的视线时,更是忍不住哽咽出声。
有些人就是得天所眷,哪怕她哭得再凶,仍然美得令人惊叹。她看世间万物都含愁,那一切感官便都在她的世界里以她所看到的那般成型,有情道的存在于人们眼中一直与它为什么不能存在一般,叫人说不出所以然。
舅舅发飙的时候,他就仍坐在那里,面无表情,无动于衷。
每一次渡魂都是不同的体验,而且会因宿体魂魄强弱导致各种结果。有时能顺带接收宿体的命格,有时能得到宿体的记忆,有时相承了宿体的某种性格——更多的,是执念。
这一世,至今为止,他倒是说不出执念为何,想来遇到之时才会明晰。现在他便在试图抓住那些散乱的记忆碎片,该庆幸的是,它们并未因过于激烈的魂魄争夺过程而毁灭殆尽。
可,阿祸明明是这样一个懵懂的孩子,在他的记忆里,最鲜明的,却莫过于求道。
他的执念不是道,却总有那最深刻的一部分,是脱不出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