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四年的春天对于蔡妩来说,是个既平凡又普通的春天。除了小儿子郭荥不知道从曹冲那里听到了什么,然后在理解上出现了什么莫名其妙的岔子,嚷嚷着不想吃家里饭菜,非要闹腾去田里挖野菜以外,蔡妩的日子基本过得是无惊无澜。
当然无惊无澜只是相对之前而言罢了。所谓人生如水。生活就是波澜叠加波澜,若有一天,真静如死水了,那么这一程的尽头也差不多要到了。
蔡妩年不过廿六,正是大好的时候,家庭和乐,夫妻恩爱,若当真没有一丝烦恼事,那恐怕老天爷也看她不过眼了。
蔡妩的烦恼现在有三条:其一:侄女戏娴的婚事。蔡妩受高翠临终绝笔,把女儿托付给她和唐薇照料,实际上三个女子都明白:若想娴儿以后过得肆意些,主要的照料人还得是她。因为唐薇所在荀家,规矩大,娴儿便是得唐薇和荀彧倾力宠爱,也不可能像在郭嘉家这样,上至家主郭嘉,下到小公子郭荥,一家子人里全是会拿规矩作筏子,吵架时候为难别人的。至于对自己人:您爱怎么样怎么样,只要您乐意,随便您折腾。
戏娴原本是个明事理的孩子,轻易不会给人添麻烦。何况在经历了那些波折后,便是在娇纵的姑娘,也会渐渐沉淀下来,不会再像昔日在父母膝下一样,撒娇卖痴。
蔡妩对着这样的娴儿是瞧着眼里,疼在心里。尤其想到前一阵子的被劫事情,蔡妩就老觉得是自己监护失职,所以才让丫头受了那般委屈,到现在她身边的锦娘还跟精神分裂一样,戏娴面前一个样,戏娴背后一个样呢。戏娴自己虽然没有表现出什么,但是蔡妩还是隐约察觉了小丫头的不对头。
在她和唐薇在年后千方百计地搜罗青年才俊名单,明里暗里变着法地想给戏娴透露说亲意思时;威逼利诱,想方设法让儿子和丈夫去打听那些未婚公子的性情时;甚至在许给郭嘉无数好处,出卖了她自己无数利益后,总算在她“□”和“枕头风”的诱导下屈服的郭嘉,终于能抱着一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表情,坐下来跟她一起谈谈关于对戏娴小姑娘的未来打算时。作为此次当事人的戏娴却不像普通人家姑娘一样,娇羞无限、腼腆非常。相反,戏娴很平静,甚至很冷静,就像一个旁观者一样,及其淡然地听着蔡妩每次隐隐提到的话茬,表情自然,不推诿、不接纳,全然的任君处置一般。
蔡妩开始的时候还没察觉出不对头。她还以为娴儿跟她娘亲高翠一样,是个干脆凛冽混不吝的人物。可是后来几次,蔡妩渐渐发现不对头了:她这哪里是混不吝呀?她压根儿就是不上心,她根本不在乎自己将来要嫁给谁!
同样发现这个问题的还有唐薇,唐薇对此现象也是颇为担忧,她揪着帕子跟蔡妩商量:“不然,咱们就别弄这些候选名单了,一个一个把人全叫来,让娴儿看看吧。”
蔡妩咬了咬唇,微蹙着眉思索了片刻:“这法子有些……哎,现在也只能这么试试了。”
于是那之后,许都未婚的年轻男子受宠若惊的发现自己遇到军师祭酒郭大人和中书令荀大人的几率骤然多了起来。而且两位大人居然忽然变得和蔼可亲了起来,碰面时候温蔼的聊天说话不算,不少时候还会把人叫到家里来一次前辈和后辈间的经验交流。交流涉及广泛,内容不一而足:从家常闲事到经史子集,从到音律数算再到为人处世,从兴趣爱好到治国策论,从外家军事再到内家谋略。两位大人充分让许都的年轻未成家的男士见识到了:什么叫学识渊博,什么叫思维活跃!
等一通云山雾罩,极尽套话之能事的聊天结束后,男孩子们被笑眯眯地送出府门。而送人的那位,通常不是别人,都是各自府上最有头脸的管家,甚至贴身亲卫。这样的待遇让初入许都论政层的不少年轻人都受宠若惊,同时一番极度耗费脑细胞的谈话也能让他们受益匪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