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眼一眯,看着一脸焦急之色的荀彧“呼”的一下转过身,从柏舟手里扯过马缰,对着还在荀彧的消息里愣怔不能回神的蔡妩说了一句:“我随文若趟兖州。”然后就转身上马,一下拨转马头,看着儿子交代一句:“奕儿,在家好好听你娘的话。”
郭奕认真地点点头,又看看一边同样反映很快,已经到一边解马缰的荀彧,小小声地问蔡妩:“娘,这就是荀伯父?”
蔡妩来不及回答儿子,只点了点头就对杜若说:“快把你家姑爷几件常用衣物取来。”
“已经收拾好,杜蘅这就往这边送了。”杜若话音刚落,杜蘅就舀着一件小包袱小跑着出现在门口,把东西递给蔡妩后喘着气说:“杜若姐姐说的收拾老爷平日用的。夫人,您看是不是这些?”
蔡妩接过后匆匆打量了一眼,把东西交给郭嘉,有些不太放心的嘱咐一句:“路上一切当心,好好照顾自己。家里不用你操心。”
郭嘉应了声,倾身看着蔡妩,声音发涩地问道:“如果……你可有什么话要转达毓秀嫂子?”
蔡妩想了想,最终摇摇头:“我自己给她写信吧。万一有什么,转达也转达不到。”
郭嘉点点头,转向已经来到自己身前的荀彧:“走吧。”
荀彧也没多话,冲着蔡妩抱歉的笑笑,抬手策马率先离,郭嘉紧随其后,一步不落的出谷往东。
从豫州阳翟到兖州鄄城近一个月的路程在快马加鞭急赶之下,竟被荀彧和郭嘉硬生生缩短到了二十天就赶到。却不知等到了鄄城戏府门口,门外已经挂上了象征丧事的白幡,荀彧看着白幡一下勒住马缰,有些失神地盯着戏家大门:紧赶慢赶,终究还是晚了一步。他们俩,到底没赶上送他最后一程。
而郭嘉则猛得翻身下马,身形不稳地打了个踉跄后就步履匆匆地往里急赶。门外兵丁不识郭嘉,正伸手拦人,迟疑着要不要问下他来路,却见郭嘉毫不客气地横手挥开拦人的胳膊,面色阴沉,一脚闯入门内。连身后兵士的喝止都没听到。倒是荀彧已经反映过来,眼含哀恸,脚步沉重地跟着来到门前,抓住要往里揪人的兵士,微微的摇了摇头:“让他吧。他是你家大人生前好友。”
兵士一愣,随即沉默地低下了头。
等郭嘉到了正厅时,扫眼一看,灵堂正中蔚然摆着的两口红木大棺,不由浑身僵直。拳头也是骤然握紧,有些艰难地扭过头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在灵堂里一身批孝的戏娴目光发滞,眼圈通红,不言不语正呆呆地跪坐在灵堂前,麻木地向前来吊唁的宾客扣头致礼。等听到外头脚步时,戏娴才愣愣地抬头,待看清来人是谁后渀佛一下回神,打晃着站起身,踉踉跄跄跑到堂外,一把扑到郭嘉怀里,“哇”的一声嚎啕大哭:“奉孝叔叔……奉孝叔叔,爹没了……娘亲也没了……他们……他们都不要……不要娴儿了……”
十四五岁的姑娘,像个被忽然抛弃的孩子咋见亲人一样,在郭嘉怀里哭的呜呜咽咽,彷徨哀恸不能自已,语无伦次地述着恐惧委屈和茫然。
郭嘉心疼地拍着戏娴的后背,呼吸滞了滞,张张口一言不发地把眼睛转向灵堂后大大的“奠”字上,目光复杂地看着灵位上放置着的两个并列的牌位:“先父戏志才之灵位”“先母高翠之灵位。”声音沙沙地安抚戏娴:“一切都会过的……娴儿……一切都会过的。”
戏娴在郭嘉怀里胡乱的摇头:“不是……没有了,没有了……娴儿没家了,娴儿被他们抛下了……”
郭嘉听着一阵阵揪心,转看向已经跟来,正静立堂前,沉默不语的荀彧:“娴儿……你还有我们……还有你妩婶婶,薇婶婶……”
戏娴一言不发,也不知听没听进郭嘉的话,只照旧在郭嘉怀里呜呜痛哭。等到哭累时,才渐渐安静下来,从郭嘉怀中退出,眼睛红肿地看看郭嘉,又看看荀彧,声音哽咽地说:“父亲……父亲临终前……其实有念道两位叔叔的……他说颍川书院那段日子……”
“娴儿……别说了……”一边荀彧仰头望天,似乎在极力压抑什么,声音失了以往的温纯变的沙哑低缓,一句话轻似拂尘,又重如叹息,说完以后握了握拳,不忍再看故友棺木,逃避似地垂眸低头,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