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在长廊中,背脊僵硬。她绷着脸,面前若有大火烧起,她看到了跪坐在火中的程漪。程漪抬着眉眼,火向她飞卷而去,她望着不知名的方向出神。明明痛苦加深,眼中却透着欣慰期望……程漪期望着什么呢?是什么,让她连死都不怕?
林清河停了下来,怔怔然地看着,想着。
她喃声:“五娘……我素来厌恶你,素来与你不和……你害了你三哥一生,若非你被程家所护,我多少次想杀了你,让你赔你三哥……”
“我也想杀李二郎,想杀舞阳翁主,还想杀了那些蛮族人……你们一起造就了你三哥的悲剧。他浑浑噩噩的,根本不适合朝堂……给他这样的未来,为什么当初不杀了他呢?”
她想到当日舞阳翁主身份的揭穿,不过是为了逼迫太子,挟持闻家。林清河为他人做了嫁衣,而她什么也没得到。
她更加痛恨:“我厌了你数年,我想我绝不原谅你……可是你居然死了。”
她默然,望着深夜,听着雨声。她低下眼睛,眼中忽然潮湿,有了泠泠泪意——“你说你这样有什么意思?整个程家,有谁怜惜你吗?连你父亲都要抛弃你,你死了,他一滴眼泪都没掉。他只可惜你死得不是时候,身上的价值还没有被利用完……”
林清河忽地转身,看向身后的古宅大院。院落鳞次栉比,错落有序,在雨中呈现一种逼仄的阴森感。她忽然无比地痛恨这里,无比地厌恶程家这一切。这腐朽的世家,这利益至上的家族,为什么还不灭亡,还不僵化?!
她盯着深宅大院,眼泪如豆般滚滚落下。她觉得凄冷,觉得阴寒。她心中迸发出疯狂的想毁掉这一切的念头,她恨极了程家,她怨恼着太尉!如有可能,她想要结束这一切!
程五娘死了,为什么整个程家,不也去死呢?
然在日落西山前,程家仍是长安一座不可攀附的高山。
早朝廷议,众大臣听政,茫然又慌乱地看到一个黄门抱着一个两三岁的还在哭闹的小公子,跽坐在了上位。太尉出列起身,镇定地宣告昨晚三更时分,先皇因病而崩。先皇逝前,已经下旨封了大公子为新皇。新元开启,年号重制,群臣自该叩拜新帝。同时新帝年幼,先皇拜太尉摄政,辅佐新皇至及冠登基时。
朝堂上鸦雀无声。
年幼的小公子从未见过这种阵势,一群人黑压压一片站着,皱着眉凝神。气氛太过僵硬古怪,小公子被吓哭了。小孩子的哭闹声,在朝堂上格外刺耳。众臣子仍默然不语,一时间,谁也没接受短短数年,他们这帮臣子,就从一朝臣,变成了三朝臣。
他们年纪还没老到辞官、告老还乡的地步,他们所辅佐的皇帝,就连续换了三批了。
三个不同的皇帝,面对的却是同一批熟悉的臣子。
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先皇登基之日太短,都没来得及把朝廷换成自己的人马,就又、又……
太尉放眼看诸人:“诸卿若无疑问,那便拜……”
他话没有说下去,因为丞相出了列。程太尉眯眼,目光如寒冰般刺向这个老匹夫。丞相这个老狐狸,在朝上蛰伏了这么久,怕先皇卸了他的职位,天天在家养病什么都不管。这个时候,丞相却站了出来?!分明是跟太尉作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