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石闵作答,石遵已经微笑着摇头道:“怕是不能之后国中,功进与否,不在战阵,而在我等殿下诸子用废进退。我不是劝阻棘奴你应该忠勤王事,但即便勇力大有可恃,又何必要挥霍无度?你在边野征杀逐战,而国中尸位者却投机以进,即便将主可自诩无负君恩,但麾下群卒可能人心同君,不作怨望?”
石闵听到这里,更加沉默,甚至低下了头去。他倒没有想到此节,但是得于石遵的提醒,也明白此言不虚,最近这段时间国事种种,其中像太子石邃、平原公石宣这种最得势的皇子都深涉其中,而且石遵还不清楚但石闵却知的,那就是渤海公石韬已经亡于河南。
所以可以想见,之后国内必会有一番大的调整,如石遵所言之苦战者无功、尸位者高迁,绝对不是没有可能。
不过这话由石遵口中说来,总让石闵感觉有几分怪异,毕竟这社稷是他家的,家门子弟竟然劝告臣民不要过于忠勤王事。
但也不得不说,经由石遵这么一说,石闵倒也真的不像此前那样急于追击敌军。他倒不是有了什么怯懦畏战的想法,又或者觉得自己留在国中会有什么大的机会,而是明白一个最浅显的道理,那就是当此风雨飘摇之际,功未必有赏,过则必有罚。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这才是身当此际、明哲保身最稳妥的作法。谁若表现的过于跳脱,太受瞩目,也绝对是危机并存。
但之后石闵则又不免惆怅起来,眼下的他,就算想明哲保身也难,他率先率部归援,若是全无作为,待到之后主上南归,又会给他什么好脸色看?
关乎自己切身利害,石闵便不能再保持此前那种冷漠,稍作犹豫后还是开口道:“主上命我南下定乱逐敌,肃清郡县,驱令急切,怎么敢怠慢……”
石遵闻言后则微微一笑:“目下国中诸困,内患远甚外扰。譬如今次襄国之厄,犯境之敌不过区区百千之众,但却能祸我国都至深,难道真的只是南贼骁勇能战,天兵降世?无非内扰深重,各作掣肘,才予敌良机可趁。”
“如是百千之众,即便逐之尽歼,亦不足夸功,况且南人势大正嚣,未必允我从容来去。内患不靖,复有万千之众转踵即来,届时又是内外相扰,不能从容应敌。主上久执国务,这一点轻重取舍难道还看不清?”
石闵皱眉道:“殿下何以教我,不妨直言。”
“目下襄国,虽然外患已退,但仍内奸标立,如是忧患当前,援军更加不敢无顾、轻进追杀微弱之敌,正宜修缮宫禁、镇抚士民,以待主上王驾归镇。”
石遵这是第二次将襄国整个城池许于旁人,此前第一次的时候因为生疏,还要假借皇后诏令,现在则就熟练得多。
石闵闻言后则皱眉道:“主上无有此命……更何况,太子殿下?还有王领军,究竟因何而殃?”
眼见石闵虽然仍是迟疑,但也并未一口否决,石遵便继续说道:“太子监国无力,领军守城无能,确凿事实即在眼前,这又有什么值得争辩的?至于领军死因,无论如何,其人身负主上恩用,襄国祸他手中,自保尚且不能,怎么说都是罪大祸国,死有余辜”
石闵听到这里,心中不免一凛,望向石遵的眼神不免更加肃然。襄国如此蹊跷局面,可以说王朗之死必有冤屈,但如石遵这么说则是彻底抹杀其人功劳、冤屈如何,甚至身后声名都一应抹去,也确是凉薄。虎狼之子,即便幼小,也不可小觑其择人而噬的凶残禀性啊
“太子那里,自有我来游说安抚,却不会让他阻拦棘奴你整顿城务事宜。其实襄国城防如何,不过一桩小事罢了,棘奴你都至此,可知主上归驾未远,城务并无隐忧。只是城池内外,诸多因乱而起的亡出之众,则不得不早作镇抚收编,否则也将糜烂成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