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哲子闻言后便笑起来:“忿念于内,厉声于外,偶有失言,这一点我要向玄恭道歉。但由此也不免感慨,边蛮老叟,竟生馨儿,世道于玄恭你实在颇有不公,若能幸生于诸夏门庭,如此内秀外露,就连我也要让你半席。”
慕容恪听到这话,心内感受也是别扭到了极点,这位沈大都督倒是认错认的干脆,但言中无不在贬议他的父亲,又流露出对他十足的欣赏,让他不好应对。
“人物是非,既然玄恭你不愿多闻,我也就不再细论。还是言及当下事务,我今日请你来见,还是不想将辽地诸劣曝露公函。我知彼处风物殊远中国,辽东公用事难免要多从权宜,但这并不是狂悖治事的理由。”
沈哲子手扶书案望着慕容恪说道:“近来江东局面多有不靖,我也因要待诏入定而无暇北顾,这一点也无需讳言。待到畿内动荡稍定,王命终究还是要大用江北,我虽有从于便宜之心,但也绝不能容忍瑕疵外露。辽地虽然边远,但同样也是王命治土,决不可久存法外。”
“辽东公若是不能胜任抚恤边众,届时我自请告明堂,将大单于封命冠于度辽,使你父、叔分别任事,以求边境从容。”
慕容恪听到这话,心内不免又是一突。其实他家远在辽边,根本无需仰于晋祚鼻息,但可惜在于家门不行,兄弟阋墙,彼此不能相安共存。而淮南这里除了在大义名分上施加掣肘之外,还有商团跨海直通辽地,给予他叔父慕容仁以直接的支持。
所谓度辽,便是淮南对于他叔父慕容仁的称呼。早在他父亲还没有得到晋祚承认的时候,慕容仁已经先一步获得了度辽将军号。尤其前年他父亲打算趁着海水冰封之际踏冰攻讨慕容仁,就是因为来自淮南的提醒,令得无功而返,反而相当一部分兵众被慕容仁反击伤损。
现在这位沈大都督旧事重提,要将江东台辅们强加给他父亲的大单于号转给慕容仁,在双方目下僵持不下、彼此对峙的情况下,虽然仅仅只是一个虚号,可以想见又会在辽地掀起一波动荡。
尤其是他祖父的一些旧部并他的其他几名叔父,也相当不满慕容皝无能定乱,且对兄弟太过狠毒,因为慕容仁的长久存在,使得慕容部割裂之态越发的严重。
沈哲子也明白,要让慕容恪遵从自己的意愿往辽地传递讯息从而影响到慕容皝,单凭这种虚言恐吓还是不够的,还是要给予对方一定的利好。
所以在稍作沉吟后,沈哲子又说道:“其实辽东公肯派玄恭你南来,我也能察知他有修好心愿,有互惠打算。因是早前我才要求于辽境设一边贸,以中原物用济于辽荒边苦,可惜此略迟迟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