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熙诚然已是愤怒得几近失控,但却还能保留几分理智,他深吸良久之后才又开口凝声道:“常闻沈都督久负天中国士盛誉,我今日具礼以见,何以如此傲态以对?如此只怕与盛誉不符吧?”
“慷慨赴难,壮烈杀贼,性命尚可抛弃,虚名又有何惜?”
沈哲子语调仍然平淡,只是这话语落在高熙耳中,更如火上浇油,语调甚至都稍有转厉:“乡中不过一群劫余残众,幸存苟生,素来无有害人之想,反受世道之乱久害,倒要请教沈都督目中所观贼在何处?”
“民皆乐生,无可挑剔。王师所负重命,兵锋所指,凡有阻挠,俱为贼众。”
高熙这会儿也能感觉到沈哲子乃是故意羞辱以撩拨他的怒火,袖中双拳频频攥起,又过片刻才低笑起来:“沈都督少年英武,诚是壮怀。只是世道艰辛,中朝群贤并立,尚且难阻普世大灾。祖公之贤能,仍弃垂成之功。沈都督所恃淮南英勇,寻常遭殃于乡野之内,我实不知沈都督以何笑辱祖公”
“这话讲得好,其实我也不知所恃为何,或是深信此世仍有诸夏英骨广立,姑且一试,无非捐此一身,况且本就羞耻与毁弃冠带、左衽从奴之孽种共戴一天。成功与否,暂且不论,誓不共生而已。”
沈哲子讲到这里,终于放下那空白卷宗,抬头望向高熙:“神州陆沉,群胡环伺于内,华夏危亡之秋,仍有不肖孽种因于奴势妄求非分,痈疽之痛,无暇细诊,唯有忍痛剜割,振奋余烈怒杀胡虏。高君请回吧,听我一言转告乡众,陈光不死,兵戈不止,若欲求生,即刻弃贼。否则,王师刀锋之下,不留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