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二郎这里刚刚离开,沈哲子住处便有人登门求见,乃是广陵参军曹纳,也就是沈哲子在都中所收的门生曹立之父。
曹纳年在四十岁许,或因北地风霜侵扰太烈,鬓发已经略有灰白,虽然身穿氅衣时服,但神态举止却有几分老农姿态。倒不是说粗鄙,而是不乏质朴,不像是一个聚众一方的军头。
这曹纳入内求见,执礼也算恭谨,落座后便对沈哲子欠身说道:“小儿家信来告,常言在都内多得驸马照拂,合家俱是感激,只是身系职任,一直不能抽身前往拜谢。幸在驸马至于此乡,末将也是翘首久待,渴于一见。”
“曹将军不必多礼,你等边臣,戍镇卫国,内外方得安然,可谓劳苦功高。令郎知礼性恭,人事练达,我在都内也不乏得其助用。若要言谢,反倒是我要谢一谢曹将军,教养有方,育成人才,使我受益不浅。”
总算见到了一个正常人,沈哲子对曹纳也不乏客气,笑语说道。
彼此闲谈几句,那曹纳才在席中叹息一声,说道:“小儿忝为驸马门生,在驸马面前,末将也就不作虚言。其实今次遣用小儿入都,也真是迫不得已。我等边卒自是忠肝义胆拜于王道,可憾台内诸公久不垂望。寒家一户荣辱何惜,只是深痛所部儿郎不乏戮力杀敌之功,但却不能达于时闻……”
听到曹纳这番感慨,沈哲子不免默然。此言虽然不乏美饰他家冒认祖宗的用心,但何尝不是言中时弊。朝廷薄视戍边之将,传统由来已久,几乎已经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因为离心重,所以不得信任。因为不得信任,所以离心更重。
如今江北众多边将,或多或少都是左右摇摆的骑墙派。如曹家这种苦心钻营想要冒认一个祖宗以获取在江东立足空间的人家,已经算是难得的忠心。
“台内如今事权重割,旧态不复。曹将军倒也不必长忧于此,来日必将用事于北,你等久镇良臣,俱能得用”
对于曹纳的自辩抱怨,沈哲子也只能这么安慰。
“只恐权门弄奸之心不死”
对于都中的人事动态,曹纳自然也有耳闻,听到沈哲子这么说,便又皱眉叹息道:“今日来见驸马,也是斗胆进言。如今广陵不乏暗潮,顾君孝到镇以来,不乏约见各家,末将也在受邀之列。若非深知其所事者难于共谋,恐将为其所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