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这女郎流露出平生未有的娇弱羞愧,沈哲子心内愧疚、悲伤俱有,以至于眼眶渐渐有了潮湿。自从动念要娶公主,他的心思难称单纯,本以为素来待这女郎已是体贴,但平生心系更多还是自己的抱负,终究是有愧了这一份不掺杂质的依赖。
“公主你勿再深思伤神,无论你是什么病症,哪怕访便大江南北,我都要把你治愈假使苍天不肯多垂怜,人力也定能胜天,人不自弃,永无途穷”
沈哲子紧紧握住这小女郎柔荑,语调坚毅说道。
公主听到这话,小脸上亦流露出一丝温馨笑意,反手揽住了沈哲子手臂,不乏柔情道:“我家夫郎总是敢为人之不能,我最喜看你偶发豪言模样。那日在东海王叔苑内,看你那一眼便烙进了我心里……沈哲子,以往我有骄横,只是盼你多望我几眼,心内从没气恼过你。”
“年后在苑中,我见旁人惊恐兵灾,心内总有窃喜。我家夫郎心系着我,待在何处我都不会心惊。大舅他徒负大志却害了苍生,事到临头骨肉血亲都可抛弃不顾。我家夫郎与他不同,宁肯自己涉险,也要保亲眷平安。”
沈哲子听到这话,心内咎意更增,本质上而言他与庾亮其实并无多少不同。若真顾及亲情,就该早早将公主送出都去,远离险地,大概也不会发生眼前这一幕。
“夫郎爱我及人,助我救出母后。只是我却捱不住了,沈哲子,我要把阿琉托付给你。若是能救,你定要把阿琉救出来……父皇、父皇他在世时,我知他是亲爱阿琉更切。但阿琉终究是男子,国任加身,与女子不同。”
兴男公主握住沈哲子的手臂,一副托付后事姿态:“母后多有非议我家,我知南北彼此都有怨望。但夫郎才智远胜南北同侪,我、我盼你能不要因此生疏,以后多多辅弼阿琉。母后她终究识浅,非此怎能所信非人致成大祸,害国害子……可惜了我父皇半生大愿”
若是以往听到这番言辞,沈哲子多半还要惊异有加,可是现在看到公主了无神采的眼神,心中怜意更盛。他上前一步将那柔弱娇躯揽进了怀里,眼角已经隐有泪水漫出,自生而来,心痛之处无过于此。
公主紧紧抱住沈哲子,神态却渐渐怅惘,语调亦变得缥缈起来:“我终于体会父皇临别所言,若有得选,他愿携妻牵子,同游长干里,悠游竟日……什么礼法大义,君臣尊卑,都是骗人的。大舅他素来持礼法,却多行悖逆乱国,弃君主不顾……君王未必多幸,父皇他欠了天年时势,阿琉他却连才具都远逊父皇,未来应是所恨更多……可惜,我帮不了他了……”